【攘夷】落花
高杉走的那天下着大雨,居酒屋里吵吵闹闹并不会有人注意走了这么一个少年,甚至还有人在高杉经过他身边时举起了酒盅问他要不要来一杯,黑发的少年停下脚步,笑了笑后一饮而尽,随即拉开了门走入不绝的雨幕中。
背后是落花满地,前方是暗影重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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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落花》
……又是落花时节,君在何处
攘夷中心
文:Acutr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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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梦中醒来已是九十点钟的光景,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,半夜不会被惊天的炮火声轰醒,没有嘶吼声响彻整片天地,刀光剑影也不会刺得人眼生疼。桂从被窝里爬起来,想想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了呢。
一个月,两个月,还是一年?
已然数不清楚,血光容易让人头晕。从白昼战斗到黑夜,身体都麻木却依旧不停地挥刀,直到落下的大雨洗尽身上的艳红。
营房外可以听见银时与坂本吵吵闹闹的声音,偶尔有一丝一缕的三味线传来。桂站起身,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日光从房外倒了进来,遮掩了万重景象。
“哟,假发你起来啦。”
“啊哈哈哈假发你竟然起得比谁都晚。”“不是假发是桂!”
随即是各种杂音,银色卷发的少年,黑色卷发的少年,黑发短发的少年。日光倾斜下来,照得桂的嘴角隐隐约约是翘起了那么几分。
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嘻嘻哈哈了,每天不是在清晨就伏在草丛中狙击天人的队伍,一直到火烧云漫到了天边的时候,战斗到麻木的身体回到营地所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倒在床上。
从深处感到疲倦,桂在门口坐下,银时和坂本在玩很无聊的猜拳游戏,高杉闭着眼倚在不远处的柱子下,三味线放在身边。桂看了一会儿后决定也加入游戏。
已经连输三局的银时顿时大喜过望,连忙将桂抓来身边。
“来来来假发我和你玩,我出布!”
“不是假发是桂!嗯…那我出剪刀!……咦不对银时你出的明明是石头!”
有点吵,高杉眯起眼睛向他们看来,黑发的少年嘲讽的勾起嘴角:“我说你们多大了还玩这个。”银时抠抠鼻子不以为然,坂本挠着脑袋哈哈笑了两声,旁边的桂捶了银时一拳非常严肃的问他为什么不讲诚信。
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假发你这个天然呆!!!
无力的高杉想想还是觉得把这句吐槽留在心里比较好。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落花时节,他记得银时与桂也是玩着这样非常无聊的游戏,自己拿本书坐在了旁边却因为吵闹而根本看不进去。虫鸣草长,日光覆在身上是懒懒的暖。
有人站在了一旁温柔的笑。
是谁呢?长发披在了肩头,淡色的和服如人一般温和,眉眼打上了柔光就变得模糊。
高杉转过头,很久以后想起了这么一件事而转头去看另外三人。
“松阳老师的信呢?还没有来吗?”
松阳老师每个月都会寄来一封信,日子算得正正好好恰是月中。刚开始是叫他们照顾好自己不要吵架,后来则渐渐加上为国报效的话语,间或夹杂着一些对战事的慷慨。熟悉的字迹中透着萩城书院里独有的清香,隐隐约约,便能看见他们小时候走过的稻田,夏日祭里灿烂的烟花,与书声剑声朗朗的松下书塾。
少年微微抿起嘴角,隔过所有的朦胧雾影,那个人就站在对岸。
“没有啊。”桂歪了歪脑袋回答,逐一看过银时坂本,都是一脸不知道的表情。掰掰手指头,今天也已经是月中。他想了想,有些犹豫地说:“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吧,还有半天呢……”
少年剩下的半句话被惊天的炮火声所掩盖,已经习惯了的他们敏捷的跳起来。震耳欲聋之中看见西边的天空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,灼灼红光,比少时所见的夏日祭花火还要明亮艳丽上万分。
刀剑相撞而火星四溅,刀身映出日光惨淡,映出鲜血淋漓,映出少年青涩却狰狞的脸。
他们至今仍都记得那一站,鲜红的血舔过他们的脚边,攘夷志士的白色丝带扬起又落下,向前一步是死是血是地狱,却仍旧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。
很久以后银时也会想,到底是什么使得他们可以如此轻松的就提起刀上了战场,或许是松阳老师的一句为了江户的明天,或许是少年意气风发,但仔细想想,那些也早已被数不尽的鲜血给磨尽了边角。
到底是什么呢,直到炮声响起,血肉绽飞的那一刻,很多人都没有想明白。
战火将草原烧成了荒野,重型机械碾过的声音显得极其怪异。十米开外的地方银时看见天人的将领沾上了高处,清了清嗓子用喇叭喊出的声音带着些得意。
“别做无畏的抵抗了攘夷派们!实话告诉你们吧,在萩城的攘夷派领袖吉田松阳已经被我们杀了,你们现在也只是无用功而已!”
心里有一面鼓响起来,咚咚咚咚,他说太吵了我听不见,你说什么呢我听不见。
挥刀的那一刻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,只有前方,银时听见自己的心里这么说,挥砍过前方一切阻碍,而那张嘴开开合合说些什么他听不见。
然后好像什么都停止了,那把刀飞过所有人的头顶,从喉咙处将天人将领刺穿。银时侧过头,桂侧过头,坂本侧过头,所有人都侧过头,高杉站在那里,他歪了歪头,扯出了一个笑容。
因战斗而浑浊的天空忽的明朗起来,卷过层云露出太阳的金光,炮火轰的一声响起,少年踉跄了几步,他一边笑着,一边有什么东西流出了眼眶。
左边是血,右边是泪。
他做了一个梦,梦里落花时节,河边芦苇丛生,他盯着那颗高大的樱花树,却发觉底下没有一个人影。他听见有人喊他,声音飘飘柔柔散了开来。
“晋助。”
等到高杉醒来已是晚上,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,正好洗净了战场了的万重鲜艳。银时与桂不知去了哪里,坂本坐在他身边,黑色卷发难得的没有笑。他动了一下,才发觉左眼已经被层层绷带缠紧。
屋外吵吵闹闹,高杉想起来此时应该是每次战后的庆功酒时间,不论胜败,这早已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庆祝自己又在一次战斗中活了下来。仅剩的右眼瞪着天花板,他忽然想笑,活下来了,他也活下来了。
“走。”少年爬起来拍拍身边人的肩,笑得艳丽:“我们喝酒去。”
对大多数人来说,吉田松阳仍只是个传说,领袖者不假,却从来没有深入接触过。庆功酒会仍然开的热热闹闹,坂本撩起帘子时,看见银时与桂坐在了角落,一人一个酒盅像是在拼酒力一般不停的灌。
“金时假发够了!”他连忙夺去他们的酒盅,身边的少年却忽得笑开,带着悠悠的傲慢。“坂本你拦他们干什么,庆功酒本来就是要喝的开心。”他拿起酒盅,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。
银时最后还是趴在了桌上,他与桂靠着脑袋,迷迷糊糊念叨着让我睡一会儿,拍开坂本的手。
让我睡一会儿,就不会再见到那些刀光剑影,那些血色深沉,让我睡一会儿。
高杉走的那天下着大雨,居酒屋里吵吵闹闹,并不会有人注意走了这么一个少年,甚至还有人在高杉经过他身边时举起了酒盅问他要不要来一杯。酒色扎进了他的眼,他笑了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,随即走入不绝的雨幕中。
坂本仰头喝酒,终是有一点晶亮沁出桂的眼角。
Fin.